春耕麗景 宣紙設色 32x32cm 2025年
李翔的畫,自帶一種讓人沉靜的力量。案前展卷,不必急于尋章法、辨筆墨,一股清氣流淌先至——是江南晨霧漫過田埂的潤,是遠山黛色浸在溪水里的透,恰如王維“空山新雨后”的意趣,不喧囂,不張揚,卻自有一種沁入心脾的溫軟。
這位曾執掌解放軍藝術學院的教授、如今身居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的藝術家,筆下從無劍拔弩張的激烈,反倒常以“水、云、山、田”為骨,將人間煙火悄然藏進墨色深處。他畫南方山水,不刻意摹寫奇峰險壑,偏愛捕捉尋常景致里的詩意:或許是春雨后斜倚田埂的竹,或許是暮色中飄著炊煙的木舍,又或許是云霧里若隱若現的黛瓦,恰似陶淵明“采菊東籬下”的閑逸,于樸素處見真味。
他對“水”的運用,堪稱一絕。古人論畫,常言“墨分五色”,李翔卻似能讓水與墨生出第七種韻致——不是“大江東去”的磅礴,而是“清泉石上流”的婉轉。他畫云,不用濃墨勾勒輪廓,而是以淡墨暈染,讓云如流水般漫過山頭,與溪水相融,分不清是云在動,還是水在流;畫雨,不繪雨絲,只在竹葉上留幾處淡墨暈痕,在石板路上添幾筆濕潤淺灰,便漾出“沾衣欲濕杏花雨”的輕愁。這種“以水帶墨、以墨顯水”的筆法,暗合宋人“留白處皆有意”的智慧,不將景致畫滿,反倒給觀者留足想象余地,如讀一首留白的詩,余味綿長。
墨色,更是他情緒的出口。他畫樹木,老枝以濃墨皴擦,藏著幾分蒼勁;新葉卻用淡綠點染,透著蓬勃生機,似在訴說“枯木逢春”的希望;畫田園,稻穗用淺黃鋪陳,田埂以赭石輕描,滿是“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暖意。
有人說,李翔的畫里有“詩詞的魂”。誠然,他的畫不是簡單的“再現山水”,而是“以畫為詩”——畫里有王維的“空”,有陶淵明的“淡”,有孟浩然的“真”。他不刻意堆砌典故,卻讓每一筆墨都沾著文氣:畫里的草舍,是“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的親切;畫里的遠山,是“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的開闊;畫里的云霧,是“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從容。這份“文心”,不是掉書袋的雅致,而是骨子里的修養——他曾說“畫要接地氣,要懂人心”,所以他的畫里沒有居高臨下的疏離,只有“把百姓的日子畫進筆墨里”的真誠。
賞他的畫,仍能觸摸到那份不變的“初心”。他的水墨韻味,早已超越技法的堆砌,成為心境的自然流露——宛如一位老者靜坐田埂,慢悠悠講述過往故事,沒有激昂情緒,卻藏著“人間至味是清歡”的淡然。他畫的云,依舊那樣軟;畫的水,依舊那樣清;畫的山,依舊那樣親,仿佛外界再喧囂,他都能在筆墨間守住一方寧靜。這種“于繁華處守樸素”的定力,或許正是他畫作的魅力核心——不是讓人驚嘆“畫得真好”,而是讓人想起“此心安處是吾鄉”,想起自己心中那片放不下的山河、忘不掉的故土。
李翔的畫:有東方水墨的魂,有西方藝術的韻,更有中國人的情。他以一支筆,將山河畫進墨里,把人心畫進山河里,讓我們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得以停下腳步,感受“慢下來”的美好——原來,最動人的藝術,從來不是炫技的華麗,而是如“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般,樸素、真誠,卻能直抵人心。
(文/萬徐良,中國軍旅書畫學會副會長/總編,藝術家、資深媒體人、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