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豐收(油畫) 49×65厘米 1947年 許幸之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與音符已經深深印入每一個中國人的心中,成為民族精神的象征。這一時代雄歌出自1935年許幸之先生導演的電影作品《風云兒女》,正是在這位中央美術學院先輩教授的組織與推動之下,歌曲才得以順利創作并廣泛傳播,成為一代經典。蔡若虹曾盛贊許幸之“雄歌一曲獻中華,留得千秋佳話!”
在對歷史深沉回望的9月里,中央美術學院與中國美術家協會聯合主辦的許幸之藝術成就回顧展便以“雄歌一曲獻中華”為題,通過400余件作品及文獻,從電影、繪畫、文學、戲劇、藝術理論等多個方面,帶領觀眾走近一個更為立體的許幸之。當展廳中的影像、文獻與畫作彼此映照,那些被時光珍藏的“清香”,似乎從未遠離。
1904年,許幸之出生于江蘇省揚州市,自幼愛好美術,10歲立志要當畫家。12歲師從江南著名畫家呂鳳子。16歲進入上海美術專門學校。20歲東渡日本留學,考入東京美術學校西洋畫科。1928年進入日本著名畫家藤島武二的畫室深造,受到當時歐洲后印象派和表現主義的影響。在大革命時代,許幸之投入風起云涌的左派進步思想運動的潮流,是中國最早的左翼美術團體“時代美術社”的發起人和社長,也是成立于1930年的上海“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主席。他的早期代表作《晚步》《失業者》《逃荒者》《鋪路者》等關注底層民眾生活,用表現主義的手法,將左翼文化運動的精神轉化為對社會現實的詰問。
20世紀50年代末,許幸之在為中央美術學院開創、建立第一個美術史論研究學科后,重又拾起“本已荒疏了多年的畫筆”,在繪畫實踐中“再度起航”,踏入了屬于他的“第二個繪畫的春天”。他以繪畫為視覺的詩,探索油畫民族化的道路,勇于追求形式美感,歌頌祖國欣欣向榮的工業力量、大好河山和美好生活,創作出《巨臂》《油站朝暉》《銀色協奏曲》等名作。中央美術學院老教授侯一民說:“許先生這一時期的作品,形成了與他性格協調一體的明澈、祥和的繪畫風格。使人耳目一新,像一首首時代的贊歌。”
許幸之晚年的代表作《水晶世界進行曲》是他獨辟蹊徑、藝術暢想中的一個仙境。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孫景波認為,這是一種人畫合一的境界。一如蘇東坡說:“漸老漸熟,乃造平淡”,這進行曲的境界,是對雄壯、宏大、崢嶸、崇高之極的和諧與寬容,是許幸之藝術的“理想國”。
作為中國現代美術史研究的重要奠基者,許幸之早年即關注藝術與社會的關系,提出“新興美術”的理論主張,強調藝術應服務民族解放與社會進步。20世紀30年代,他連續發表《新興美術運動的任務》《中國美術運動的展望》等重要文章,并翻譯多篇西方藝術理論文獻,積極參與左翼美術思想的建構。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在主持并擔任中央美術學院美術理論研究室主任期間(該研究室正是后來美術史系的前身),許幸之組織起了一支教師隊伍,共同翻譯資料、編寫講義,制訂了一份經過文化部認可的教學大綱,并開設《西洋美術史》《俄蘇美術史》《藝術概論》等課程,為新中國第一個美術史系的誕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作為老央美人,我至今記得當年在王府井老校園里能經常見到許幸之先生,似乎他常穿著一件暖紅色的毛衣,滿頭銀發,很有學者型藝術家的風范,讓人難以從他平和而慈祥的神態中看到他經歷過那么多歷史風云,作出過那么多為歷史所銘記的藝術貢獻?!敝袊佬g家協會主席范迪安在回顧許幸之的藝術歷程時談到,許幸之是受到五四新文化運動感召,在覺醒時代成長起來的一代文藝家;他是在美術、電影、文學、戲劇、詩歌、音樂等領域都擁有才華、善于融通創造的文藝多面手;他是在黨的文藝思想指引下,具有堅定文化理想和藝術信念的革命文藝家。
文學世界里的許幸之,始終保持著詩人的敏銳與戰士的鋒芒。其詩集《詩歌時代》以“牧歌”“大板井”“中國的母親”串聯起個人成長與時代變遷所交織的共鳴情感;散文集《歸來》則在抒情筆調中埋藏著批判現實的線索。他構建起連接魯迅與新興作家的橋梁,使左翼文學既保持思想銳度又獲得多元表達。
在電影領域,許幸之將鏡頭化為時代之眼,記錄了民族的集體記憶。1935年執導的《風云兒女》以平實的影像風格喚醒了最為震懾人心的激昂斗志,由田漢作詞、聶耳譜曲的影片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更是迸發出驚雷般的力量,日后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這部左翼電影運動里程碑式的作品,不僅奠定了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美學范式,更將藝術的政治表達提升到民族精神的維度。
戲劇舞臺上的許幸之,則是實驗精神與大眾啟蒙的一面旗幟。他改編的魯迅名著《阿Q正傳》既保留了原作對人性的深刻解剖,又融入魯迅《孔乙己》《藥》中的內容,通過悲喜劇的形式,形成極具批判與諷刺的戲劇風格。自20世紀30年代首演以來,歷經演出皆引發轟動,在不同時代產生廣泛影響,實現了戲劇革新與大眾美學的歷史接軌。
談及這位美術、電影、戲劇、文學兼擅的藝術家,美術史學家、評論家邵大箴曾表示,處于大變革中的中國社會給予許幸之許多,而許幸之也回報于這個社會許多,使中國現代文藝史上增加了一件又一件熠熠生輝的瑰寶。
“他在美術領域里的功績和成就不可忽視、不可埋沒。他的繪畫的時代氣息、民族氣派和鮮明的個性特色,和他所處的時代有著密切的聯系。他在有限的時間內創造的許多刻上時代印記的油畫、粉畫和水彩作品,其精神容量和藝術品格都使當代不少畫家望塵莫及。綜觀幸之先生一生的繪畫創作,深感他的作品和他的詩一樣,都是發自內心的聲音,都是直抒胸臆,真誠、坦率,而形式則清新質樸、別具一格。幸之先生說,他的詩歌‘是為這個時代而歡唱’,我以為他的畫也是用線條與色彩為時代歡唱的詩。他是真誠為時代歡唱的藝術家,是時代忠實而杰出的兒子?!鄙鄞篌鹫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