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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作為顯示(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叔本華(石沖白譯)
作者:核實中..2009-11-20 17:08:41 來源:中國建筑家網
6.ART AS REVELATION:SCHOPENHAOER
藝術作為顯示(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叔本華
歷史是追蹤大事的那根線索前進的。如果歷史是按動機律來引伸這些大事的,那么,在這范圍之內歷史是實踐性的。而動機律卻是在意志被“認識”照明了的時候決定著顯現的意志的。在意志的客體性較低的級別上,意志在沒有“認識”而起作用的時候,自然科學是作為事因學來考察意志現象變化的法則的,是作為形態學來考察現象上不變的東西的。形態學借助于概念把一般的概括起來以便從而引伸出特殊來,這就使它的幾乎無盡的課題簡易化了。最后數學則考察那些赤裸裸的形式,在這些形式中,對于作為個體的主體的認識,理念顯現為分裂的雜多;所以也就是考察時間和空間。因此這一切以科學為共同名稱的[學術]都在根據律的各形態中遵循這個定律前進,而它們的課題始終是現象,是現象的規律與聯系和由此發生的關系。——然則在考察那不在一切關系中,不依賴一切關系的,這世界唯一真正本質的東西,世界各現象的真正內蘊,考察那不在變化之中因而在任何時候都以同等真實性而被認識的東西,一句話在考察理念,考察自在之物的,也就是意志的直接而恰如其分的客體性時,又是哪一種知識或認識方式呢?這就是藝術,就是天才的任務。藝術復制著由純粹觀審而掌握的永恒理念,復制著世界一切現象中本質的和常住的東西;而各按用以復制的材料[是什么],可以是造型藝術,是文藝或音樂。藝術的唯一源泉就是對理念的認識,它唯一的目標就是傳達這一認識。——當科學追隨著四類形態的根據和后果[兩者]無休止,變動不盡的洪流而前進的時候,在每次達到目的之后,總得又往前奔而永無一個最后的目標,也不可能獲得完全的滿足,好比人們[向前]疾走以期達到云天和地平線相接的那一點似的。與此相反的是藝術,藝術在任何地方都到了[它的]目的地。這是因為藝術已把它觀審的對象從世界歷程的洪流中拔出來了,這對象孤立在它面前了。而這一個別的東西,在那洪流中本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涓滴,在藝術上卻是總體的一個代表,是空間時間中無窮“多”的一個對等物。因此藝術就在這兒停下來了,守著這個個別的東西,藝術使時間的齒輪停頓了。就藝術來說,那些關系也消失了。只有本質的東西,理念,是藝術的對象。——因此,我們可以把藝術直稱為獨立于根據律之外觀察事物的方式,恰和遵循根據律的考察[方式]相對稱;后者乃是經驗和科學的道路。后一種考察方式可以比作一根無盡的,與地面平行的橫線,而前一種可以比作在任意一點切斷這根橫線的垂直線。遵循根據律的是理性的考察方式,是在實際生活和科學中唯一有效而有益的考察方式;而撇開這定律的內容不管,則是天才的考察方式,那是在藝術上唯一有效而有益的考察方式。前者是亞里士多德的考察方式,后者總起來說,是柏拉圖的考察方式。前者好比大風暴,無來由,無目的向前推進而搖撼著,吹彎了一切,把一切帶走;后者好比寧靜的陽光,穿透風暴行徑的道路而完全不為所動。前者好比瀑布中無數的,有力地攪動著的水點,永遠在變換著[地位],一瞬也不停留;后者好比寧靜地照耀于這洶涌澎湃之中的長虹。——只有通過上述的,完全浸沉于對象的純粹觀審才能掌握理念,而天才的本質就在于進行這種觀審的卓越能力。這種觀審既要求完全忘記自己的本人和本人的關系,那么,天才的性能就不是別的而是最完美的客觀性,也就是精神的客觀方向,和主觀的,指向本人亦即指向意志的方向相反。準此,天才的性能就是立于純粹直觀地位的本領,在直觀中遺忘自己,而使原來服務于意志的認識現在擺脫這種勞役,即是說完全不在自己的興趣,意欲和目的上著眼,從而一時完全撤銷了自己的人格,以便[在撤銷人格后]剩了為認識著的純粹主體,明亮的世界眼。并且這不是幾瞬間的事,而是看需要以決定應持續多久,應有多少思考以便把掌握了的東西通過深思熟慮的藝術來復制,以便把“現象中徜恍不定的東西拴牢在永垣的思想中”。[這就是天才的性能。]
根據我們的論述,雖然要說天才所以為天才是在于有這么一種本領:他能夠獨立于根據律之外,從而不是認識那些只在關系中而有其存在的個別事物,而是認識這些事物的理念,能夠在這些理念的對面成為這些理念[在主體方面]的對應物,亦即不再是個體的人而是“認識”的純粹主體,然而這種本領,[就一般人說]在程度上雖然要低一些并且也是人各不同的,卻必然地也是一切人們所共有的,否則一般人就會不能欣賞藝術作品,猶如他們不能創造藝術作品一樣;并且根本就不能對優美的和壯美的事物有什么感受的能力、甚至優美和壯美這些名詞就不能對他們有什么意義了。因此,如果不能說有些人是根本不可能從美感獲得任何愉快,我們就必須承認在事物中認識其理念的能力,因而也正就是暫時撇開自己本人的能力,是一切人所共有的。天才所以超出于一切人之上的只在這種認識方式的更高程度上和持續的長久上,這就使天才得以在認識時保有一種冷靜的觀照能力,這種觀照能力是天才把他如此認識了的東西又在一個別出心裁的作品中復制出來所不可少的。這一復制就是藝術品。通過藝術品,天才把他所把握的理念傳達于人。這時理念是不變的,仍是同一理念,所以美感的愉悅,不管它是由藝術品引起的,或是直接由于觀審自然和生活而引起的,本質上是同一愉快。藝術品僅僅只是使這種愉悅所以可能的認識較為容易的一個手段罷了。我們所以能夠從藝術品比直接從自然和現實更容易看到理念,那是由于藝術家只認識理念而不再認識現實,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也僅僅只復制了理念,把理念從現實中剝出來,排除了一切起干擾作用的偶然性。藝術家讓我們通過他的眼睛來看世界。至于藝術家有這種眼睛,他認識到事物的本質的東西,在一切關系之外的東西,這是天才的稟賦,是先天的,但是他還能夠把這種天稟借給我們一用,把他的眼睛套在我們[頭上],這卻是后天獲得的,是藝術中的技巧方面。因此,我在前文既已在最粗淺的輪廓中托出了美感認識方式的內在本質,那么我就要同時討論現在接下去的關于自然中和藝術中的優美壯美兩者更詳盡的哲學考察,而不再[在自然和藝術之間]劃分界線了。我們將首先考察一下,當優美或是壯美使一個人感動時,在他內心里發生了什么變化。至于這個人是直接從自然,是從生活,或是間接借助于藝術而獲得這種感動,卻不構成本質上的區別,而只是一個表面上的區別。
所有這些考察都是為了突出審美的快感的主觀方面,就是說這快感和意志相反,是對于單純的、直觀的認識本身的喜悅。——現在要接上這些考察的,與此直接相關的,就是下面這一說明,說明人們稱為壯美感的那種心情。
上面已經指出在對象迎合著純粹直觀的時候,轉入純粹直觀狀態也最容易。所謂對象迎合純粹直觀,即是說由于這些對象的復雜而同時又固定的、清晰的形態很容易成有它們的理念的代表,而就客觀意義說,美即存在于這些理念中。比什么都顯著,優美的自然[風景]就有這樣的屬性,由于這種屬性,即令是感應最遲鈍的人們,至少也能迫使他們產生一點飄忽的審美的快感。植物世界尤其令人注意,植物挑起[人們作]美感的觀賞,好象是硬賴著要人欣賞似的,以至人們要說這種迎上來的邀請和下面這一事實有關,即是說這些有機生物同動物身體不一樣,自身不是認識的直接客體,因此它們需要別人有悟性的個體[助以一臂之力],以便從盲目欲求的世界進入表象的世界,所以它們好勢是在渴望這一轉進,以便至少能夠間接地獲得它們直接不能得到的東西。我這一大膽的,也許近乎囈語的思想可以根本存而不論,因為只有對于自然作極親切的,一往情深的觀察才能引起這種思想,才能為這種思想拉出理由*。所以,把我們從服務于意志的,只是對于關系的認識轉入美感觀審,從而把我們提升為認識的不帶意志的主體時,如果就是自然界這種迎上來的邀請,就是自然界那些形式的重要意味和明晰性,——而在這些形式中個別化了的理念得以容易和我們招呼——,那么,對我們起作用的也就只是美,而被激起來的也就是美感。可是現在,如果就是這些對象,以其意味重大的形態邀請我們對之作純粹的觀審,[然而]對于人的意志,對于自顯于其客體性中——亦即人身中——的意志根本有著一種敵對的關系,和意志對立,或是由于那些對象具有戰勝一切阻礙的優勢而威脅著意志,或是意志在那些對象的無限大之前被壓縮至于零;但[這時的]觀察者卻并不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這觸目的,與他的意志敵對的關系上,而是雖然覺察看,承認著這關系,卻有意地避開這關系,因為他這時以強力掙脫了自己的意志及其關系而僅僅只委心于認識,只是作為認識的純粹無意識的主體寧靜地欣賞著那些對于意志[非常]不怕的對象,只把握著對象中與任何關系不相涉的理念,因而樂于在對象的觀賞中逗留;結果,這觀察者正是由此而超脫了自己,超脫了他本人,超脫了他的欲求和一切欲求,——這樣,他就充滿了壯美感,他已在超然物外的狀況中了,因而人們也把那促成這一狀況的對象叫做壯美。所以壯美感和優美感的不同就是這樣一個區別:如果是優美,純粹認識無庸斗爭就占了上風,其時客體的美,亦即客體使理念的認識更為容易的那種本性,無阻障地,因而不動聲色地就把意志和為意志服役的,對于關系的認識推出意識之外了,使意識剩下來作為“認識”的純粹主體,以致對于意志的任何回憶都沒留下來了。如果是壯美則與此相反,那種純粹認識的狀況要先通過有意地,強力地掙脫該客體對意志那些被認為不利的關系,通過自由的,有意識相伴的超脫于意志以及與意志攸關的認識之上,才能獲得。這種超脫不僅必須以意識獲得,而且要以意識來保存,所以經常有對意志的回憶隨伴著,不過不是對單獨的,個別的欲求的回憶,如恐懼或愿望等,而是對人的總的欲求的回憶,只要這欲求是由其客體性——人身——普遍表示出來的。
……當我們在遼闊的,颶風激怒了的海洋中時,[看到]幾幢房子高的巨浪此起彼伏,猛熱地沖擊著壁立的巖岸,水花高濺入云;看到狂風怒吼,海在咆哮,烏云中電光閃爍而雷聲又高于風暴和海濤[之聲]。于是在觀察這一幕景象而不動心的人,他的雙重意識便達到了明顯的頂點。他覺得自己一面是個體,是偶然的意志現象;那些[自然]力輕輕一擊就能毀滅這個現象,在強大的自然之前他只能束手無策,不能自主,[生命]全系于偶然,而對著可害的暴力,他是近乎消逝的零;而與此同時,他又是永遠寧靜的認識的主體,作為這個主體,它是客體的條件,也正是這整個世界的肩負人,大自然中可怕的斗爭只是它的表象,它自身卻在寧靜地把握著理念,自由而不知有任何欲求和任何需要。這就是完整的壯美印象。這里是由于看到威脅著生存的,無法比較的,勝過個體的威力而造成這個印象的。……
我們這一考察的進度使我們在這里有必要插入一段壯美的討論,其實在這里關于優美的討論還只完成了一半,只完成了主觀一面的討論??墒菂^分壯美和優美的東西恰好只是這主觀方面所規定的一種特殊狀態。這就是說任何審美的觀賞所要求的,以之為前提的純粹而無意志的認識狀況究竟是在客體邀請、吸引[人們去]觀賞,毫無抵抗地,僅僅是由于意志從意識中消逝自然而然出現的呢,或者是要由于自愿自覺的超脫意志才爭取得來的呢,并且[這時]這觀賞的對象本身對于意志本有著一個不利的,敵對的關系,惦念這一關系,就會取消[審美的]觀賞;——這就是優美和壯美之間的區別。在客體上,優美和壯美在本質上并沒有區別,因為在這兩種場合中審美觀賞的客體都不是個別的事物,而是在該事物中趨向于展示的理念,也就是意志在一定級別上恰如其分的客觀性。這客體性所必有的,和它一樣擺脫了根據律的對應物就是認識的純粹主體,猶如個別事物的對應物是認識著的個體人一樣,[不過個別的物和個體的人〕兩者都在根據律的范圍之內罷了。
當我們稱一個對象為美的候,我們的意思是說這對象是我們審美觀賞的客體,而這又包含兩方面。一方面就是說看到這客體就把我們變為客觀的了,即是說我們在觀賞這客體時,我們所意識到的自己已不是個體人,而是純粹而無意志的認識的主體了;另一方面則是說我們在對象中看到的已不是個別事物,而是認識到一個理念,而所以能夠這樣,只是由于我們觀察對象不依靠根據律,不追隨該對象和其自身以外的什么關系(這種關系最后總是要聯系到我們的欲求的),而是觀察到客體自身為止。原來理念和認識的純粹主體作為相互的對應物總是同時進入意識的;當其進入意識時,一切時間上的差別也立即消失了,因為這兩者都完全不知有根據律及其一切形態,是在根據律所確立的一些關系之外的;可以比擬于虹與太陽,兩者都不參預雨點不停下降,前一點繼以后一點相繼不絕的運動。所以,比方說當我以審美的,也即是以藝術的眼光觀察一棵樹,那么,我并不是認識了這棵樹,而是認識了這樹的理念;至于所觀察的是這棵樹還是其千年以前枝露葉茂的祖先,觀察者是這一個還是任何另一個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活著的個體,那就立即無足輕重,[這時]個別事物和認識著的個體隨著根據律的取消而一同取消了,剩下來的除理念與“認識”的純粹主體外,再沒有什么了;而這兩者合起來便構成意志在這一級別上恰如其分的客體性。理念并且不僅是擺脫了時間,而且也擺脫了空間;因為并非浮現于我眼前的空間形象,而是這形象所表現的,它的純粹意義,它的最內在的本質,對我泄露它自己,向我招呼的內在本質才算真正的理念;并且盡管這形象的空間關系區別很大,這理念卻是同一理念,一成不變。
既然一方面我們對任何現成事物都可以純客觀地,在一切關系之外加以觀察,既然在另一方面意志又在每一事物中顯現于其客體性的某一級別上,從而該事物就是一個理念的表現,那就也可以說任何一事物都是美的。——至于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也容許人們作純粹客觀的和不帶意志的觀賞,并且由此而證實它的美,這在上面(38)就這一點而談及荷蘭人的靜物寫生時就已證實了。不過一物之所以比另一物更美,則是由于該物體使得純粹客觀的觀賞更加容易了,是由于它遷就,迎合這種觀賞;甚至好象是它在迫使人來作如是的觀賞,這時我們就說該物很美。其所以如此,一面是由于該物作為個別事物,[能夠]通過它那些部分間甚為明晰的,規定得清清楚楚的,一貫意味深長的關系而把它這個類別的理念純潔地表現出來,通過在它這一類別可能的一切表現皆備于它一身而把這一類別的理念完善地顯露出來,這既使鑒賞人從個別事物過渡到理念容易多了,因此也使純粹的靜觀狀態隨之而容易了。另外一面一個客體特別美的那種優點是在于從客體中向我們招呼的理念本身、它是意志的客體性[很]高的一個級別,所以是非常有意義的,含蘊豐富的。因此,人比其他一切都要美,而顯示人的本質就是藝術的最高目的。人的體態,人的表情是造型藝術最重要的對象,猶如人的行為是文藝的最重要對象一樣。——不過任何一物仍然各有其獨特的美,不僅是每一有機的,表出于個體性的單位中的東西,而且是任何無機的,無形式的,乃至任何工藝品[都有這種美]。原來所有這些東西都顯示理念,意志通過這些理念而自行客體化于最低的級別上,好象是譜出了大自然最低沉的,余音裊裊的低音符似的。
在我膽怯地,遲疑地寫下這一思想四十年之后,現在我發現了神圣的奧古斯丁也說過這種思想,這就更加使我高興,也是我始料所不及的。他說:“植物以其不同的形狀呈現于感官之前,以之為這可見的世界的裝飾;以便它們自己既不能有認識,卻顯得很愿意被認識似的。”(《上帝之國》XI,27)
(商務版,石沖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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