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實湘西懷化芋頭 紙本設色 244cm×122cm 2022年
山水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精髓,并非對自然山水的簡單復刻,而是創作者以筆墨為媒介,將自然之美與心靈之思相融合的藝術實踐。其創作過程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完整閉環,既要扎根自然汲取養分,又要傾注情感與哲思,最終實現“物”與“我”的精神共鳴。
觀察與感悟是山水畫創作的根基,即“外師造化”的實踐過程。真正的山水畫家從不滿足于走馬觀花的瀏覽,而是深入山川肌理,與自然進行深度對話。明代畫家王履為創作《華山圖》,攜筆登華山,“屏絕應酬,忘寢與食”,對山石的皴法、林木的姿態、云霧的流動進行細致寫生,最終成就“以形寫神”的佳作。這種觀察并非機械記錄,而是帶著審美視角的篩選與提煉:春山的溫潤需捕捉新綠初萌的朦朧,夏山的蒼翠要凸顯林木豐茂的郁勃,秋山的明凈應聚焦層林盡染的層次,冬山的蕭瑟則重在表現寒雪覆峰的孤高。創作者唯有將山水的形質與氣韻熟記于心,才能為后續創作積累鮮活的素材與真切的感受。
立意與構思是山水畫的靈魂,是“中得心源”的核心環節。如果說觀察是積累“素材庫”,那么立意便是確立作品的“精神坐標”。同樣是描繪長江,范寬的《溪山行旅圖》以雄峻山巒立骨,傳遞出“天人合一”的雄渾氣度;而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則以留白顯意境,寄托著孤高淡泊的人生情懷。立意的高下決定作品的格局,它要求創作者在落筆前明確表達的核心:是歌頌山河的壯麗,還是抒發隱居的閑逸?是感嘆時光的流轉,還是寄托家國的情懷?構思則是將立意具象化的過程,包括構圖的取舍、主次的安排、虛實的處理。如傳統山水畫常用的“高遠”“深遠”“平遠”三遠法,便是通過視角的調度,在二維畫面中構建出三維空間的縱深感,讓觀者“可游可居”。
筆墨與技法是山水畫的語言,是實現立意的載體。筆墨二字承載著中國山水畫的獨特美學,“筆為骨,墨為肉”,二者相輔相成。筆法上,中鋒求穩,側鋒取勢,拖筆顯暢,逆筆得勁,不同的運筆方式可表現山石的堅硬、流水的靈動、林木的柔韌——斧劈皴畫奇峰,披麻皴繪丘陵,雨點皴摹蒼巒,筆法的變化直接決定物象的質感。墨法則講究“墨分五色”,焦、濃、重、淡、清的層次變化,能賦予山水豐富的光影與氣韻:濃墨點染的林木顯精神,淡墨鋪陳的云霧顯空靈,焦墨勾勒的山石顯筋骨。技法的嫻熟并非炫技,而是為意境服務,正如齊白石所言“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筆墨既要貼合自然之形,又要超越具象,傳遞出抽象的神韻。
意境與格調是山水畫的升華,是作品打動人心的關鍵。意境是筆墨之外的余韻,是觀者在畫面中感受到的精神氛圍。它源于自然之景,成于創作者之心,最終歸于觀者之悟。元代倪瓚的畫作多畫疏林遠山、淺水平坡,筆墨極簡卻意境悠遠,傳遞出“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的文人風骨。格調則取決于創作者的學養與品格,所謂“畫品即人品”。胸有詩書的畫家,其作品往往透著書卷氣;心懷天下的畫家,其筆墨常帶著浩然氣。這種意境與格調的營造,需要創作者長期的文化積淀與人格修煉,絕非單純技法所能企及。
從對自然的凝視到心靈的感悟,從立意的醞釀到筆墨的揮灑,山水畫的創作是一場跨越物我的精神修行。它要求創作者既是自然的觀察者,也是心靈的表達者,更是文化的傳承者。唯有將自然之真、情感之誠、筆墨之精、文化之深融為一體,才能讓筆下的山川擁有穿越時空的生命力,真正實現“咫尺之內,再造乾坤”的藝術境界。